奥运经济｜实地探访奥运的中国制造工厂：有企业60万个比赛乒乓球已出口
作者：吴绵强
即将在7月下旬开幕的巴黎奥运会，从比赛运动器材到奥运特许商品，有大量中国制造的身影。近年来，中国制造参与国际顶级赛事的方式越来越多元、深入。凭借在奥运订单方面的技术创新和实力制胜，更多“中国制造”在国际舞台上赢得订单和品牌“双丰收”。
近期，第一财经记者深入奥运订单工厂探访发现，这些公司都是在业内有一定技术以及品牌实力的企业，在奥运订单的加持之下，今年以来他们在海外获得了更多的订单。为了谋求更大发展，“数字智造”已成为奥运订单企业转型升级谋求高质量发展的“加速引擎”，不过这涉及公司工艺生产流程以及质量体系等方面的变革，难以一蹴而就。
加班加点赶订单
6月21日，广州市从化区的广州双鱼体育用品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双鱼公司)生产基地内，操作女工坐在检测台上，检测灯照射下，乒乓球快速在她手上更换、反转，劣质球难以逃脱这位经验丰富员工的眼睛。
这是双鱼公司巴黎奥运会比赛用球生产车间内，乒乓球生产检测中重要的一环。公司生产负责人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在操作女工检测前后，还有十余道检测工序等待检查。
“公司设立了15道检测工序，确保乒乓球品质与性能，让巴黎奥运会乒乓球比赛的所有参赛选手都能感受到更均匀的圆度、更强的弹跳力、更精准的落点，从而发挥出最佳水平。”双鱼公司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
双鱼公司系一家有着70年历史的国有体育器材企业。从过去广州黄埔菠萝庙旁的小作坊“煮”出第一个乒乓球开始，到成为各大体育赛事供应品牌，这家老牌体育器材企业一路与大赛同行。双鱼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双鱼牌乒乓球、乒乓球台运用到世锦赛、世界杯、奥运会等国际赛事的次数超过60次，实现乒乓球三大赛事“大满贯”。
在即将举行的巴黎奥运会上，阔别奥运会赛场16年的广州双鱼体育将再度作为乒乓球独家供应商亮相，这次公司的PAR40+巴黎球因为成为2024巴黎奥运会比赛官方指定用球。
据介绍，本次双鱼体育比赛的“巴黎球”，在圆度、弹跳均匀度、吃球感、色度等，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上升了一个高度，生产这款球，也克服了多个国家选手的不同需求。
为何此次奥组委要选择双鱼作为2024年巴黎奥运会乒乓球独家供应商？乒乓球虽小，但它的制作要求并不低，圆度、重心、硬度、重量、弹性等都是衡量这只乒乓球质量的关键指标。
在符合国际乒联标准的基础上，双鱼对PAR40+乒乓球进行了严格的筛选。按照国际乒乓球联合会(ITTF，简称“国际乒联”)标准：乒乓球的弹性公差要小于25毫米，重量公差要小于0.1克，圆度公差要小于0.24毫米，硬度公差要小于0.15毫米。
公差越小，乒乓球的落点和飞行轨迹，都会越精准。“我们把乒乓球的弹性公差缩小到4毫米以内，重量公差缩小到0.015克，硬度公差缩小到0.03毫米，圆度公差缩小到0.04毫米。”双鱼公司称。
“自从接到巴黎奥运会比赛用球订单后，公司上下非常重视，组建了专门的团队负责订单推进。现在这里有几十名工人，每天加班加点生产，确保订单如期交付和质量安全。”双鱼公司生产基地负责人邓经理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邓经理每天的上班时间也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在采访当天，他已接连开了2场生产调度会议，安排人力、物力进行生产。
而早在5月27日，双鱼公司生产的一批巴黎奥运会官方用球已经装车运往广州南沙港装船，抵达法国后将投入当地市场销售。“这一批属于大赛级乒乓球，共有约3.4万个，每一个都印着‘PAR40+’，标志着它们不一样的身份――巴黎奥运会官方用球。”双鱼公司相关负责人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今年以来，截至6月12日，双鱼公司已有18批、共约60多万个巴黎奥运会官方用球出口至全球15个国家和地区，总货值约200万元。
除了乒乓球以外，双鱼称，公司还为此次巴黎奥运会生产和提供了乒乓球赛事的裁判器材，“双鱼公司利用新开发的发球机技术，乒乓球主裁判台增设了发球器，奥运比赛现场只需轻触发射器按钮，乒乓球便会从裁判桌发球器中冲出，准确地落至球员面前。”
在广州之外，位于福建泉州的奥运会吉祥物摆件工厂也十分忙碌。最近，位于福建泉州的福建泉州振跃工艺品有限公司(下称：振跃公司)厂房内各种奥运摆件一字排开，工人正在生产巴黎奥运会赞助商许可的水晶球摆件。“这是一批额外返单的产品，之前做的几万件已经交货。”振跃公司负责人余重阳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振跃公司系一家树脂工艺品、动漫手办、热卖动漫的定制生产企业，工厂员工近200人，拥有超过上万平米的标准生产车间。余重阳过去主要做外贸产品，给迪士尼等全球巨头供货代工，2022年更是获得冬奥会特许生产商与特许零售商资质，生产冰墩墩、雪容融系列产品，供不应求。
这次振跃公司共有3笔来自巴黎奥运会的订单，主要生产吉祥物“Phryges”(弗里吉)摆件、水晶球和钥匙扣。这笔订单源自于去年底，“当时对方通过国际外贸平台，跟我们联系上，要求生产2024年奥运会礼品订单，共计十几万件，要求在今年3月份之后完工并陆续交货。”余重阳说。
“前期我们已经交付了几批订单，保质保量完成了订单任务，新返单的钥匙扣等产品，要求在7月中旬交付，员工们目前也在加班赶制。”余重阳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接到订单之后，振跃公司上下颇为振奋。“一方面主要是觉得很自豪，有那份荣誉感；另一方面公司有了这些订单，今年可以更好地实现业务发展。”言语之间，余重阳难掩内心激动的心情。
余重阳也透露，在接到奥运会这类国际大型活动的订单后，本身对于我们自身来讲充满自豪感，特别是生产工人们，他们觉得每天做奥运会相关的产品，日常与身边的亲朋好友交流沟通时，也觉得特别有“面子”。
“在实际生产过程中，公司严格执行ISO标准在源头上严格原材料的选材，到了生产、质检等环节，每一个工序都要苛刻地把关，确保产品质量上乘。”余重阳说。
第一财经记者采访获悉，奥运会订单往往对生产制造企业来说产值偏小，但获得这一生产资质的“含金量”则更高，有了奥运订单的背书和加持，可以迅速提升企业以及品牌的影响力，未来有机会可以获得更大订单。
余重阳透露，此次巴黎奥运会的订单产值为100多万元，对全年的业绩贡献并不大。双鱼公司披露的奥运订单情况来看，货值也就几百万元。
不过奥运会订单项目的拓展，对于承接订单的公司来说意义非凡。
余重阳说，振跃公司长期做工艺品出口生意，年营业额规模在7000万至8000万元，接到奥运会的项目订单以后，对公司知名度的提升和客户拓展，以及充分获得市场竞争机会，都有很大的裨益。
据余重阳表示，振跃公司今年在欧洲市场的订单有较为喜人的增长，除了巴黎奥运会之下，接下来欧洲还有欧冠杯系列活动赛事，可以整体拉动当地的礼品市场消费，这对于已经在欧洲市场拓展机会的中国公司来说，业绩可以实现较好的增长。
“今年以来我们在欧洲市场的其他活动订单接了蛮多，这与奥运会项目订单的拓展有很大的关系。”余重阳说，往年振跃公司在欧洲市场的整体销量在2000万元人民币左右，截至目前，该公司整体欧洲市场的销量，相比往年同期已经有超过30%的增长。
随着奥运会订单的持续拓展，带来了更多海外订单机会，“我们今年努力向1亿元的销售额规模冲刺。”
双鱼公司也对第一财经记者透露，随着奥运订单的持续推进，公司也获得了更多的出口订单。“今年以来，截至6月12日，该公司有29批、货值达600万元人民币的体育器材出口至20多个国家和地区，同比增长15.2%。”双鱼公司称。
“今年乒乓球产线特别忙碌，巴黎奥运会的热度也在不断上升，尤其是自4月份开始的第二季度以来，公司乒乓球出货量持续增加，订单量也越来越多，因此现在还要继续加班做更多库存储备。”
奥运订单的加持之下，双鱼公司近期的海外订单生产也实现满负荷。“我们现在每天可以生产12万个乒乓球，今年以来已经生产了1000多万个，随着奥运经济的持续火爆，再加上国球的深入人心和双鱼品牌的影响力，公司订单已经排到了今年9月份。”邓经理说。
“每年下半年才是公司生产的旺季，今年应该全年都是旺季，市场对乒乓球的需求较多，因此生产也会更加忙碌，任务也会更加繁重。”邓经理说。
“下个月巴黎奥运会开幕，届时公司销售也会迎来顶峰，在赛事的传播之下，很多乒乓球爱好者会持续购买装备，这种辐射效应很强。”双鱼公司称。
事实上，奥运会组委会对于比赛器材的到货期有着十分严格的要求。从广州到法国巴黎，海运需要一个多月，而乒乓球项目又是巴黎奥运会最早一批启动的比赛项目，如何确保物流供应链稳定顺畅成了关键点。广州海关所属海珠海关了解到企业的出货计划后，派出专人全程跟进，确保货物在海关环节快速便捷通关。
“海关引导我们抓住奥运会这一体育用品销售旺季机遇，第一时间上门宣讲出口通关流程和注意事项，为我们量身定制海运、中欧班列等出口指南，叠加通关一体化等便利措施扩大出口，我们的乒乓球、乒乓球台、乒乓球拍等受市场欢迎的‘尖货’业务量增长迅速。”双鱼公司表示。
在余重阳看来，能够承接奥运会相关的订单，也能够提升公司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特别是属地政府以及相关部门，他们也更愿意给予企业更多政策方面的支持和倾斜。
与此同时，奥运会订单对于制造业企业承接其他大型活动赛事订单能够形成一种信用背书，在海外客户面前争取订单“更有底气”。“新客户看到我们承接过奥运会订单，也会刮目相看。”余重阳说，公司现在与美国当地的棒球联盟赛事相关方正在商谈订单，过往振跃公司有承接奥运会以及世界杯的项目订单，对于双方快速落定订单有促进作用。
凭借奥运订单，双鱼公司也在谋求转型发展。第一财经记者采访获悉，双鱼公司目前的战略是“一主两翼”，也就是以体育器材制造业为主体，大力发展体育服务业，全力拓展体育服务业。
“‘一主两翼’发展战略是双鱼要实现从‘双鱼乒乓’迈向‘双鱼体育’，探寻企业产业升级的目标。对于专注体育器材制造业已70年的双鱼来说，要踏入一个新的领域，人才、资源、渠道及经验等因素，都是我们所必须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双鱼公司说。
近两年，在体育服务业板块，双鱼公司新成立了双鱼文体子公司，通过市场化运作，组建了专业的赛事策划、场馆运营及体育教培团队，先后成功承接运营了中国乒乓球俱乐部超级联赛总决赛、粤港澳大湾区首届女子半程马拉松赛等大型体育赛事活动。同时，也先后为黄埔玉泉学校、清华大学湾区中学等学校提供“课后430”等体育教培服务。
智能化跃迁之困
邓经理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公司今年生产工作重点目标是提质和增效两方面，即提高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现在体育行业也在持续内卷，我们现在唯一做的就是进行效率提升，通过精益生产为抓手去实现订单目标。”
近年来，“数字智造”已经成为体育用品企业转型升级谋求高质量发展的“加速引擎”。邓经理介绍，双鱼公司在生产环节也在打造自身的“数字智造”体系。
随着在智能化制造方面的推进，双鱼公司已初见成效。“一年多时间以来，随着智能化生产的推进，公司各类产品的生产效率得到了超过20%的提升。”邓经理说，如乒乓球发球机的生产效率已提升了100%，乒乓球产线生产效率提升了20%，其他产线生产效率也实现了不同程度的提升。
“乒乓球台车间的员工缩减了20%以上(52名员工缩减至38名)，产能不仅未下降，反而还体现了提升，生产效率也得到了大幅增加。”邓经理说。
在生产效率提升的同时，对产品质量的把控要求则更高。“我们每天生产十几万个乒乓球，因此检测工序、频次的工作量颇为庞大，光靠人工去一一核验，确实会显得捉襟见肘。”邓经理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双鱼公司现在正在推行“数字化生产”，内部大力推行生产、销售的链接，并已经开始了互联互通试用，以实现信息流与生产实物流的高效匹配，快速高效地实现内部信息传递。
“我们希望将生产环节的员工、机器、物料、环境，与销售环节的客户和订单交付等流程，能够形成系统化的互通互联，这些节点之间可以互相形成沟通和反馈，以达到最高效率的配置和运作。”邓经理表示。
“客户方面一旦下单，公司就能通过系统查看到仓库内的存货，快速测算出可购买数量，发货时间等，每个环节都能清晰可见。”邓经理说，双鱼公司是想实现这一目标，当前正按部就班，每一个环节都在朝这方面进行变革。
“目前的困难还是在于，公司员工在软件推行方面，固化的流程思维一时难以转变，有的员工有点跟不上信息流的对接效率，还在不断学习系统操作流程。”邓经理说。
“在数字化智能制造转型方面，虽然过程稍微长一点，但是我们每一步会走得比较踏实，未来随着智能生产的持续深入人心，我相信大家会得到持续改变。”邓经理说。
做工艺品十余年来，余重阳也在外不断参加各类外贸企业以及工艺品行业协会的研究以及课程学习，在他看来，近年来智能化制造以及工业体系快速发展，对于振跃公司这样的民营制造企业来说，也面临转型压力和挑战。
“工艺品目前严重依赖于纯手工，对于劳动力的需求很大。在近几年招工难的情况下，公司的劳动力成本在持续增加，我们一直在寻求用人工智能的方式来解决一些工序和流程的问题。”余重阳说，但经过多轮尝试和试生产发现，目前工艺品本身有很多的流程、工序很难实现自动化，目前公司正在对一些单个项目的工序进行分解，分散点来研究和突破，未来逐步去实现智能化生产。
“智能机器人能解决我们流程方面的很多工序，公司也在考虑去购买这些机器人，以解决过往劳动密集型生产过程中许多难以逾越的问题。”余重阳说，这样公司的生产工艺体系、质量体系等都可以实现有效解决。
(第一财经记者，林志吟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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