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黎雨辰 崔文静 北京报道
在去年的全国两会中，全国人大代表、重庆市律师协会常务副会长、北京大成（重庆）律师事务所主任陈友坤针对中小微民营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等问题所提出的意见建议，曾被全国人大常委会列为重点督办建议。而过去的一年来，陈友坤仍始终奔走在关切民企营商环境优化、建言法治进步之路上。
今年全国两会到来之际，陈友坤则带来了7份建议，核心围绕改善营商环境、提振中小微民企发展信心、优化法律体系，从法治建设角度积极献策。
近日，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的专访时，陈友坤与记者分享了提出完善保障民营企业款项支付机制、加快制定《民营经济促进法》、切实解决类案不同判等重点建议背后的心路历程，以及关于法律环境对中小微企业融资与发展的关系性思考。
提振中小微民企信心
21世纪：在今年两会中，你持续关注中小微民营企业的营商环境和发展信心问题，同时也就部分具体问题进行了进一步的聚焦和呼吁，如款项拖压问题的改善等。能否和我们分享下过去一年实地调研中重要的观察与感受？它们对今年的提案内容有何启发？
陈友坤：去年的两会上，我曾提出了关于构建统一的营商环境评价体系、提升民营企业家信心的建议，而今年两会上，这一问题依然是我在建议中的重点关切。
营商环境的优化和信心的提振从何而来？我想第一是完善民企款项支付机制。这一建议的提出，其实是基于民营企业在我们调研和工作过程中普遍反映的困境：尽管近年来各级政府已在改善营商环境方面做了不少工作，但在政策的完善之余，我们观察到，地方政府平台公司、大型央企等机构对民营企业拖欠款项、不及时支付的问题，依然在基层十分普遍。
“收款难”对民企信心的打击是很大的。民营企业家往往对和政府打官司感到十分为难，但要钱又要不到，一些款项的拖欠时间甚至长达5-8年，一些企业甚至面临被拖垮的风险。
目前国家发改委正在牵头起草新的营商环境评价体系，而据我观察，其中尚未存在有关政府平台和央企款项支付效率的相关标准。但民营企业家和中小企业对营商环境的评价标准，往往是更为务实且具有针对性的，他们希望“款项支付能力”向营商评价体系中的纳入，能成为解决收款难问题小而有效的切口。
从政府的角度出发，拖欠款项一方面无疑会造成政府诚信的损害，挫伤其他营商环境政策的效力，另一方面也会对经济发展造成“肠梗阻”——无法收取款项的可能导致拖欠下家材料款、甚至农民工工资等“三角债”问题。由此看来，保障民营企业收款权利的实现无疑至关重要。
第二，我还建议尽快出台《民营经济促进法》，其中包括给予民营企业家充分参与市场竞争的权利，保障其财产权，以及不被随意限制财产和人身自由等。这一呼吁更多是从提振民营企业和市场信心、改变当前市场预期转弱现状、刺激经济发展的角度来考虑。
21世纪：在去年的两会中，你针对改善中小微企业融资难问题提出了一些具体建议，如支持民企增强信用、创新金融产品，以及搭建政银企信息交换平台等。从这些措施的效果如何？过去一年来，是否有一些变化让你感受到我国中小企业融资环境正得到实质性改善？
陈友坤：一些新举措确实可以令人感受到中小微企业融资环境的进步。举例来说，过去一年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开发区和部分区县为了扶持当地企业的发展、又或是招商引资，新搭建了政银企之间的信息沟通平台。这样的平台一方面旨在促进政府和银行之间的信息交流，增强银行对企业的信心，从而帮助企业更容易地获得贷款，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政府了解企业的发展状况，以便为企业提供更加精准的服务和支持。
不过我也意识到，面对中小微企业融资贵、融资难的问题，部分措施性建议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其实是存在困难的。比如金融机构总会更倾向于发放款项给具有强信用担保的企业，即要求企业具备充足的现金流和符合其要求的担保规模。然而这往往又是中小微企业所缺乏、需要寻求资金注入的原因，这就造成了一种“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矛盾。
事实上，面对现存问题，银行的一些经办人员也有些“委屈”：在终身制的考评机制下，一旦款项发放出现风险，其个人和单位都可能受到牵连。因此，在考核机制和上级要求没有改变的情况下，要求银行解决中小微企业融资难的问题是非常困难的。现状的改变不在一朝一夕，我们依然需要时间和多方面的努力。
持续优化法律环境
21世纪：作为法律行业的代表，你认为法律环境会对中小微企业融资带来怎样的影响？我们可以通过哪些途径来进一步促进法治进步，为企业提供更好的法律保障？
陈友坤：无论是中小微企业还是大型企业，其融资行为在本质上都是法律行为，无论是借款、发行债券，亦或一系列金融创新产品，都涉及对特定法律关系的构建。因此可以说，一个稳定、可预期的良好法律环境对于企业的融资环境具有根本性的影响。
关于如何进一步优化融资环境、为中小微企业提供保障，我认为无外乎三大途径：
一是通过立法手段来促进和改变现有的法律环境。例如《民营经济促进法》如若能够顺利出台，将在很大程度上对环境起到优化作用。
第二，考虑到我国的金融市场是一个政策性非常强的市场，保持政策的领先、甚至是相对稳定，对于企业融资的拓展也是十分有益的。在法律出台之前，可以通过政策的推出来对融资法律环境加以支持和补充。
此外，司法途径也是一个重要的市场导向。许多企业在做出决策时都会聘请相应的法律顾问，一些金融机构在设计金融产品时，也可能会让律师参与其中。因而在面对合规性考量的时候，法院对类似案件的态度与判决结果，往往会经由法律人士的判断，成为企业行为的准绳。
但一个问题在于，当金融产品的创新超出了法官的理解范畴、被视为违反法律规定甚至缺乏法律依据时，如果法院对此类创新采取否定态度，这些产品的发展无疑难以持久。因此，金融机构与司法人员加强沟通、从而提升法官金融创新理解力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21世纪：在司法方面，你在建议中提到的“类案不同判”问题，是否便在一定程度上来自于法官对金融问题与有关规定认知的不一致性？
陈友坤：是的，实际上法院类案不同判的不一致性，很容易对金融机构和企业造成困惑，也会让法律法规对市场主体丧失教育指导意义。
一方面，有些法官或法院可能认为某个案件的处理方式是可行的，并认为该行为应得到支持。然而另一方面，不同的法院或同一法院的不同法官可能对同一问题持相反观点，认为该行为不可行。这种不一致性导致市场主体感到迷茫，不清楚何种行为是正确的，何种行为是错误的，进而影响了其决策和行动，因此鼓励金融人士加强宣传和对司法人士的专业教育显得尤为重要。
当然，“类案不同判”现象在非金融行业中也大量存在。对此，我建议法院方面在一个类似案件出现后，可以通过及时发布相关的司法解释，在全国范围内实现法院在类似案件裁判上的统一处理。这种司法解释在全国范围内具有重大影响，相当于一种“准法律”，能够为市场主体提供明确的指引。
此外，经典案例库的建立也是解决“类案不同判”问题的重要途径。近期，最高法已经开始着手打造这样一个经典案例库并对外公开，我想这些经典案例将成为全国类似案件处理的参照和指导，并推动“类案不同判”尽快得到解决。
21世纪：整体来看，你对我国中小微企业未来的融资与发展环境有怎样的展望与期待？
陈友坤：长远来看，我对中小微企业的融资环境还是抱有非常乐观的态度。
一方面，党中央和国务院一直高度关注中小微企业的发展，而地方政府部门和开发区也逐渐加大了对这些企业的重视程度。事实上，当我们如今再去考虑未来创新、以及解决国外技术“卡脖子”等问题时，中小微企业在其中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今天的中小微企业很有可能就成长为明天的“参天大树”，因此许多地方官员也在有目的地扶持这些企业的发展。
与此同时，中小微企业作为经济发展的新生力量，其存在与发展本身也具有内在的经济规律支撑。在政策端，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了金融强国的战略目标，要求优化资金供应结构，将更多金融资源用于促进科技创新、先进制造和绿色发展等领域，这些都为中小微企业提供了良好的政策环境。整体来看，中小微企业的融资环境肯定将会越来越好。
（本报记者李玉敏、林汉垚对本文亦有贡献 ）
本文链接：聚焦两会｜专访全国人大代表、北京大成（重庆）律师事务所主任陈友坤：完善保障民营企业款项支付机制，为民营经济发展提供法治保障。http://www.llsum.com/show-3-11739-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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